文 | 杰弗里·薩克斯(Jeffrey Sachs)

采訪整理 | 解讀中國工作室

杰弗里·薩克斯 哈佛大學國際研究中心主任

我來中國已經近40 年了。1981 年，當我訪問北京市、上海市和廣東省的時候，一切非常簡陋。我見證了中國顯著的轉變，從一個貧窮的農業國家轉變為一個發展迅速的國家，并且即將徹底消除極端貧困。

中國減貧為世界樹立典范

1989年，我為波蘭政府提供咨詢。冷戰的人為分裂之后，波蘭政府對于重新回歸歐洲特別感興趣。所以，他們問我如何盡快重建波蘭和西歐之間的經濟聯系。對中國而言，情況卻大不相同。“休克療法”對我來說完全是個新聞詞語。

記者們根據我早年在玻利維亞、波蘭等幾個國家實施經濟改革的措施草草地下了這樣一個結論。宏觀經濟學是一門深奧的學科，為一個國家進行經濟改革要考慮各種各樣的問題，每個國家的情況又不一樣，這既牽涉經濟問題，又牽涉政治問題和社會文化問題。沒有哪套理論可以廣泛適用于每一個國家。

1978 年的中國處在一個非常貧窮的農業社會，面臨著諸多動蕩。尋求前進道路的第一步就是進行農村改革，即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，這是一個巨大的改變。

5年之內，農村地區全都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，覆蓋了億萬人民，經濟變化非常快。從20世紀80年代初起，城市的轉型從沿海地區和經濟特區開始。中國有獨特的條件，有獨特的需求，我認為這做得非常好。

對中國人民來說，改革開放是一股清新的空氣。這些都是開端，但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，中國的發展速度要快于歷史上的任何國家和地區。中國經歷了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各個階段，如今是發展創新型經濟，正向高質量、高科技經濟轉變。

這一切發生在40 年之間，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成就。在我看來，中國的確是其他國家的榜樣，我經常把中國的成就援引為供非洲國家發展的一種模式或方法。

我寫了一本書《貧窮的終結》，來見證貧困在中國是如何消失的。對貧困的非洲國家來說，這是一個很大的啟發。中國是快速減貧的一個典范和啟發。

我去非洲的時候，我就說中國消除貧困的速度是如此之快，你們應該借鑒，也可以這么做。在非洲，目前最大的問題不是市場經濟無法得到實施，而是缺少醫院、學校、公路。如果這些基本的設施都不能保障，我們怎么提引入外資，怎么提經濟改革?

所以，我得出的結論是，在非洲，人們急需解決的不是經濟改革問題，而是極端貧困問題。為了切實改善當地人民的生活，國際社會必須進行必要的援助。

歷史印記將會轉至新時代中國，因為許多中國人在半個世紀內從極端貧困到脫離了貧困。這是十足非凡的成就，更別說在40 年的時間里了。所以這將被載入史冊，不僅是一種記錄，還是一種激勵。

如今，《聯合國2030年議程》指出，到2030 年，我們應該消除世界各地的極端貧困。我希望中國發揮全球領導的作用，以幫助實現這一目標。中國將證明這是可行的，而且我認為，新時代中國可以為世界上其他的低收入國家做出卓越的貢獻。

中國引領世界可持續發展

可持續發展就是如何協調經濟增長、社會平等，以及環境可持續性。所以，可持續發展的定義就是與環境可持續性結合起來。我相信，我們需要詮釋新的增長范式，能夠把這三個維度結合起來。

我們為什么需要新的增長期?因為現在的世界形勢發生了變化，出現了新的形勢，有一個詞是“人類勢”。科學界把這個時代定義為“人類勢”，意思是全世界經濟活動的規模是如此之大，以至于人類的經濟活動已經成為自然環境的第一動力。“人類勢”來自拉丁語，意思是人類將勢。所謂“勢”，就是地理時代。地理學家認為這是地球的“人類勢”。因為人類活動，比如燃燒化石燃料、使用水、利用土地、漁業、農業的規模如此之大，以至于人類都在改變地球的物理狀況，使之更加危險。這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形成新的增長范式，才能安全增長。現有的增長范式已經不安全，不管是對于美國、中國，還是歐洲。

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?我在這里強調，瓦特蒸汽機是非常重要的發明。200 年前發明的蒸汽機從根本上改變了世界。瓦特在英格蘭發明蒸汽機以后，人類開始使用新的能源，也就是燃料。后來的內燃機、燃氣輪機出現，人類進入新的時期。在這個時期，人類可以使用大量能源進行經濟活動。能源使用擴大帶來的可能就是全世界的經濟增長，它給人類帶來了很多好處，這是毫無疑問的。

但是，現在它也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挑戰。

因此，如果我們看一看世界產出的時間線——過去2000 年的經濟量很小，1800 多年都沒有變化。蒸汽機發明了，工業革命發生了，全世界的經濟增長直線上升，持續200 年不斷。當然，是分布不均的，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如此，也不是同時發生的。工業化已經幾乎傳遍全世界，中國的經濟增長是世界經濟過去幾十年發展的重要驅動力。同時，世界人口也在增長，增長了10 倍。因為，隨著工業化的推進，我們可以生產更多的物品，可以科學種田，獲得更多的產量，耕種地越來越多，更大規模地使用化肥，這樣人口就增長了10 倍。如果人均產出增長10 倍、人口增長10 倍，世界經濟就增長了100 倍，這是過去200 年發生的事情。

世界經濟擴大100倍的同時，地球的大小還是沒有發生變化。因此，我們的經濟總量與水的供應、空氣、海洋、自然承載能力相比增長太快了，以至于帶來了危機。我們達到了所謂地球邊界的狀態，世界經濟總量太大，以至于威脅到了地球，比如污染、氣候變化、生活環境逼近極限。

毫無疑問，新時代中國正邁向可持續發展，只要你看一下“十三五”規劃，或者面向2050年更為廣闊的發展方向就能明白，這是關乎生態文明的，是關乎環境美化和安全的，也是關乎社會和諧和社會包容的。中國現在的發展方向很好地闡述了可持續發展的基本原則。

(本文首發于《中國報道》2019年7月刊)